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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者也|君儿:来人间写诗的外星人游若昕

记得那是2017年5月,新诗典在重庆举办诗会,有一场是在湖畔进行的,这个诗会上有两颗耀眼的小诗星,惊瞎了众诗人的眼,她们一个是游若昕,一个是江睿,一个是2006年出生,一个是2007年。她们和成年诗人同场PK,标准一致——一流的后现代诗。11岁的小姑娘游若昕无论入诗角度还是表达的内容,都超乎寻常,惊掉人下巴,连胜几场,终获季军(冠军沈浩波、亚军韩东)。感人的一幕出现在诗会颁奖时,80岁的老诗人、现已去世的任洪渊先生为游若昕颁发季军奖品,诗歌的薪火相传,让在场见证的我久久地激动感怀,我想大家当时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诗会后,我写过一篇侧记,此处,把它翻找出来,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小若昕和小江睿,两个小姑娘成为此次诗会的‘亮点’,若昕的诗视角奇幻,一般成人连想都想不到,别说写成诗了。我听见一路上诗人们高评着若昕的诗:如果说《虚惊一场》是写实的,那《黑森林》又充满了奇想,而《广场舞》捕捉和刻画‘事实的诗意’如此高妙,简直让人拍手叫绝。江睿前一天晚上朗诵的《不一样》已经让在座诗人们震惊,并出现不小的认识上的分歧,伊沙的观点是虽然推的是孩子,但取诗的标准是成人的,是没有年龄豁免权的,有诗人则对推荐儿童诗人持怀疑态度,也许是对‘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印象太深,总觉得小姑娘们当不起这么天才般地一次次展示与亮相。但是,真的大未必佳吗,我们亲眼见证了若昕从小学一年级参加江油诗会,到一路跟随新诗典上到六年级,诗越写越纯粹,越写越神出鬼没,这分明是在跑步成长啊,甚至让我们这些年纪已经一箩筐者,有自叹弗如的羞愧感。”

正如前文所说,若昕最早在大家面前亮相是在四川江油,2014年,若昕的父亲带着女儿一同参会,那时的若昕才刚刚8岁,一个漂亮、腼腆的小姑娘,满身仙气,爱和1969年出生比她大好几圈的诗人蒋涛玩,并称他“涛哥”,两个“天真未泯”一大一小的诗人,他们都是“外星人”,横空出世,来人间做诗。若昕在一首诗中写道:一生当中/我最开心的事是/读诗/是跟爸爸读诗/读好玩的诗/读无所谓的诗”,这首诗写于2013年,推算起来,若昕当时只有7岁,诗二代已经被培养出来。在伊沙主持的《新世纪诗典》,游家可能是第一个全家皆诗人皆上典的家庭,可见家庭、父母影响之重要,因为爸爸爱诗读诗写诗,幼小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诗歌的种子早早种在了心田,只待它如新生的树苗,破土而出,茁壮成长,长成那片神秘莫测的《黑森林》——

在大家的

掌声中

一个人

走了进去

不知过了

几千年

几万年

这个人

再也没有

走出来

——游若昕《黑森林》

这首诗,不知道小作者是在什么情境下创作出来的,诗中充满了神秘与荒诞感,正像若昕自己在一首诗中透露的:“这个世界上/谁最懂我呢/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怎么可能/还有人会懂我/而且是最懂我”,这似乎道出了诗歌创作的某些真谛和秘密,那是出神瞬间的信笔一挥,还是心有灵犀的天人感应,就像法国天才诗人兰波,17岁就创作出了代表作《醉舟》,甚至标记了一代诗歌。一旦诗人掌握了这种能力,那些神奇的诗句仿佛就带着某种原生的神秘力量涌流而出,将一瞬定格为永恒,让同行只有吃惊的份,无法再现与模仿。

我是精子

在妈妈的肚子里

和别的精子们赛跑

我奋力奔跑

第一个

到达终点

成了冠军

如果我不跑

快点

如果我不是

冠军

这世上

就没有我了

——游若昕《冠军》

若昕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并非是空穴来风,相反,她捕捉“事实的诗意”的功夫简直了得,比如这部诗集中那首拿来作为书名的诗《冠军》,9岁的小女孩如此精灵古怪,知道自己是和别的精子赛跑的胜利者,世上才因此有了一个“我”,“我”必须是比赛冠军才能赢得出生权——生而为人的权利,全部都是事实,又全部来自于小脑袋瓜里惊人的想象。这正是诗人来到世间的神秘任务吧:想象、见证、思考、说出与命名。从此,我们知道,世间还有一种不发生在光天化日下的比赛与竞争,那就是生殖(孕育权)竞争,而所有来到世间的我们,无一不是冠军、胜利者,因为如果输了,就被自然地取消了资格,焉可不珍惜,这是小小若昕为我们争得的荣誉,一个冠军。想想吧,每个人都曾是自带冠军荣誉出生的孩子,人生美好,因而世间当美好,这是一个多么鼓舞人心的设定。

排路队时

一缕阳光

飘到了

我的头上

谁也不知道

我忽然觉得

我的身子

很暖和

摸了一下头发

一把抓住了

那缕阳光

——游若昕《春天》

不得不说,孩子的发现让人叫绝,至少对于我来说,写诗多年,就从未想到可以从这个角度来写阳光与春天,它居然是可以抓在手里的“那缕阳光”,一下子春光明媚,笼罩万物,世界一片温暖与明亮。小诗人抓住的这缕阳光,不是别的,正是诗歌与诗意本身,这可能就是天才诗人与诗意天成最真实的见证,一种双重见证,天才发见诗意,而我们见证天才。记得几年前我在编一本女性诗选撰写序言时,也说过,“而最让人振奋的成就,可能便是一代00后、10后的崛起,像游若昕、茗芝、姜二嫚、姜馨贺、江睿、紫伊、张心馨、海菁等一批小诗人,她们差不多就是在新诗典氛围下,开始了她们的诗歌写作历程,有时这个过程也可能倒过来,孩子带动了成人的诗写,她们年龄虽小,却出手不凡,读之让人鼓舞和欣慰。所以这本诗选,让她们站在了头排,我不知道中国有多少正在上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孩子,但作为真正的诗人,我以为上述小诗人们是真中值得骄傲的那一部分绝对的少数。”

一遍遍翻开若昕诗集《冠军》,这样的发现几乎处处可见,那是一个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的原因与证据,也是诗歌得以诞生的源泉吧。而这发现因为迥异、独特,因为绝无仅有而显得如此珍贵,特别是对于如此年少的诗人来说,难道整个世界不应该保护他们的天才与感觉吗?而不是想办法将其泯灭。“梵高不是自杀/而是把手枪/当成画笔/在自己的胸膛/作画(《梵高(一)》)”,“每个人/出生前/都是外星人(《外星人》” ,“爸爸今年9岁/因为他是从我出生时/才开始当爸爸的(《爸爸9岁》)。阅读然后发现,感知而后说出,未被知识与时光流逝磨去的那部分于是成了詩。

传统的教育体制,传统的语文教学,现代诗这一块差不多是缺失的,遑论后现代口语诗,老师和学生对诗歌的审美认知估计还停留在古典诗歌或者以修辞与陈旧的真善美抒情见长的新诗范畴,所以,如若昕这般凤毛麟角会写后现代口语诗的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其才能的不被学校或考试认可,不被老师与同学们理解,可想而知。“我写过的诗中/有不少/是从/老师批改认为/写得不好/的作文里/捡回来的(《捡回来的诗》)”,一个会捡诗的少年(少女),就生活在我们中间,但没人会把它当作教育成果,如今也没有任何一所学校会录取一个会写诗的少年或青年吧。诗歌是从生活的缝隙、阳光的缝隙、人生的缝隙捡拾而来,是从教育工作者认为不好的作文里捡拾而来,有心才能得,有发现才能捡到,有慧识与真知才能说出与写出,而若昕正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少女),大概很快就要成长为青年了吧。时光真快啊。

她于不经意间讥讽的人、事,父母也好,学校也好,社会也好,发人深省,使读者不禁思考那些最正常的思维与社会惯常的做法背后,所体现出的意义与价值——是否有不合理、不正常与违背人性(孩子的人性难道不是人性不更需要呵护吗)之处。“我弹琴得了/铜奖/爸爸问我/金奖是谁/我考试/考了90分/爸爸问我/100分是谁(《等级》)”,“我们班/装了监控/一开始/很多人/都很不自在/现在/我们一进班级/就会对着/监控敬礼/嘴里说/胡老师好/或/郑老师好(《监控》)”。孩子已经很优秀了,但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人,可能第一个反应就是如诗中所写,不自觉地对比攀比然后问孩子:金奖是谁,100分是谁,仿佛这样就能激励孩子向更高的目标看齐,岂不知无意间已经打击或者伤害了孩子的自尊心。而教室里的监控,这在过去不存在的“异物”,无所不在地进入我们的生活,或许确有其存在的理由,但终归改变了正常的生活,或者说在原本正常的生活里加入了一些什么,至少使孩子们学会了向监控问候,那情景竟然让我想到了《一九八四》。若昕诗集中还有一首《疑惑》,也写到了类似的情境,读之使人反思。

昨天下午

我第一次出门

小区旁边的篮球场

空无一人

几个口罩

对着

已经没有

球框的篮板

投篮

——游若昕《疫中》

在这样的诗面前,有哪一位成年诗人会觉得自己一定能写得过这些少年组、青年组的诗人吗?只是寥寥几行,一幅疫年图已经呼之欲出,三年大疫的质感隔着纸页传递出来,慢镜头一样扫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扫过没有球框的篮板,转化成一个生动的特写符号——几个口罩在投篮!

君儿

2023.1于天津

诗人简介

游若昕女,2006年生。福建宁德人。诗作发表于《诗歌月刊》《作品》《诗潮》《青春》《读诗》《边缘艺术》《雨露风》《鹿鸣》《新大陆诗刊》等,入选《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口语诗选》《中国口语诗诗年鉴》等重要选本,被译成英语、德语、韩语、日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俄语、丹麦语等。第七届李白诗歌奖金诗奖得主,2021年获评《新世纪诗典》新世纪中国十大女诗人。


诗歌评论家

君儿:1968年生。有诗著和评论集10余种。编选问世《中国先锋诗歌地理天津卷》《君儿读诗》《中国女诗人先锋诗歌》等。现居天津。荣获李白诗歌奖“新世纪十大诗人奖”“《新世纪诗典》中国十大女诗人” “《新世纪诗典》李白诗歌奖金诗奖”“韩国亚洲诗人奖”“谷熟来禽桂冠诗歌奖”“第二届中国口语诗银舌奖(最佳诗人奖)”等荣誉。

来源:闽东日报·新宁德客户端

编辑:陈娥

审核:刘宁芬 周邦在


文章来源:http://www.ndwww.cn/2023/0120/246181.shtml